“互联网难民”流亡记

2019-10-21 李思绮 钛媒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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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天19号,明天就20号了,你感受下。”

“今晚零点,坐等恢复营业”

“两小时倒计时”…………

过去两天,这样的“暗语”开始在微博、朋友圈等地流传,大多数用户不明就里,只有一小撮在外流亡半个月的互联网难民,才能共享这一份隐秘的热望和忧虑。

虽然短暂地延迟了十几分钟,然而一旦动态恢复正常,20号凌晨的豆瓣立刻就成了鞭炮齐鸣、人人冯巩附体(“我想死你们了”)的大型过年现场。

在彼此的时间线里消失了14天后,劫后重生的豆瓣用户过年一般彼此隔空拥抱,恨不得给出现在眼前的每一条广播点赞。将10月20日定为“豆瓣复活节”的提议得到了数千次转发。

事情的缘起要从两周前的差不多同一时间说起。10月6号凌晨,豆瓣用户突然发现友邻的动态不再更新,而自己发出去的内容则开始“上锁”,友邻之间开始进入“失联”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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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豆瓣动态的时间线依然停留在了凌晨,再刷新时则出现了“动态功能正在升级”的不详字眼,恐慌开始在豆瓣用户之间蔓延。

只要对国内互联网产品生存处境稍有了解的人,都不难猜到这样的“技术升级”意味着什么。虽然一张管理员回复的截图显示“预计10月20号左右恢复正常”,但见证了过许多互联网产品“猝死”的用户已经不敢相信。

真假难辨的各种传言开始如野草一样疯长。用户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大致拼凑出前因后果,国庆期间一些豆瓣小组因为讨论敏感话题太“过火”,导致豆瓣不得不出手降温整顿,除了雪藏了50多个小组,动态功能也予以暂停,导致豆瓣小组势不两立的广播用户也无辜“受牵连”。

这件事的背景是,豆瓣早已割裂为了两个“各玩各”的用户群体——小组用户和广播用户。豆瓣鹅组、自由吃瓜基地等小组近年来不断吸纳新人,已经成为娱乐圈风向标和互联网热点“发酵池”。

老用户却更喜欢把豆瓣当作小圈子的微博来使用,动态(因为前身是豆瓣广播,所以豆瓣用户仍喜欢称其为广播)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地,对于饭圈思维入侵、政治娱乐化的小组则嗤之以鼻。

这一次,在“精神角落”里躲避时代风暴的他们再也无法独善其身。

流离失所、彼此“失联”的豆瓣广播用户开始了他们的流亡之旅。

被“集体禁言”之后,平时从来不玩小组的豆瓣广播用户只能暂时“流亡”进小组。通过友邻之间的关系互相拉人,“友邻避难所”、“丧豆临时广播”、“过渡时期版聊”等“临时帐篷”(很多人把豆瓣此次事件比喻为网络地震)迅速搭建起来,一些大号“帐篷”短时间内聚集了数万难民。

他们在其中向关注者报平安,讨论此次“动态升级”的前因后果,打探恢复营业的时间表。更有很多人在“避难小组”里开了一个帖子充当“临时广播”,继续往日在动态里的碎碎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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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大号的“帐篷”无法满足各种圈子用户兴趣交流的需要。在几万人的“避难所”之外,“建筑圈过渡版聊”、“文学版聊组”等兴趣小组也纷纷成立。

然而,人多嘴杂的开放式小组终究无法替代广播。豆瓣广播的精髓在于同好之间的深入交流,以及对于其他人群的隔离,这让豆瓣广播形成了一个个相对封闭的同好圈子,成为喧嚣的网络广场之外的清净之地。很快,”避难小组“又成了另一个为政治时事吵到不可开交的广场。除了少数“论辩的魂灵”,其他的豆瓣广播用户选择了沉默。

由于动态回复功能仍然正常,所以时间线上的最后一条广播也成了难民们临时聊天,抱团取暖的“据点”。豆瓣用户@姨妈的鸭 的最后一条广播“大家晚安”,成了友邻之间每天互道早安、晚安,交流“戒断反应”的“打卡点”。半个月下来累积了2000多条回复,这在平时是无法想象的。

动态功能的“阉割”再次让难民们感受到互联网产品的朝不保夕,数字乌托邦随时可能坍塌,对于豆瓣这样一个留下了成百上千条书影音记录的地方,更意味着这些精神痕迹都将湮灭无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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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在此次“地震”之前,未雨绸缪的豆瓣用户就开发了豆伴、豆坟等备份工具。10月6号之后,这些工具开始在流亡人群之中广泛传播。然而,它们却无法把豆瓣上最珍贵的友邻动态和关系备份下来,只能留存一张死去的豆瓣的“遗照”。

时间越是接近20号,“难民”们的焦虑情绪就越是不断发酵——“你们说豆瓣动态的20号归来会不会就像小龙女的16年之约一样?”、“如果动态20号没有恢复你们怎么办?”

因此,你也就可以理解豆瓣动态“竟然”按时恢复之后的举站若狂——毕竟有太多互联网产品不声不响一去不返。

除了向豆瓣、豆友疯狂表白,各种转发+抽奖更是一波接一波。当然,也不乏一些狂欢之中”泼冷水“的人,比如“不要看现在首页一片其乐融融歌舞升平的亚子,过了今夜,友邻们该发丧的发丧,该撕逼的撕逼,该标记书影音的标记书影音,一切都不会有什么不同,这就是我爱豆瓣的原因。”

当然,如果你不是资深的豆瓣广播用户,可能会觉得这一场”小型复活节庆典“显得莫名其妙。谁让互联网上的群体割裂现象正在愈演愈烈?别说站外用户,哪怕在豆瓣站内,就连小组用户和广播用户之间都是彼此看不上眼的两个世界。

即使隔绝于一个又一个自娱自乐的亚文化圈子,“互联网难民”却随时有可能成为所有人的命运。无论是平台内容触及“红线”导致无限期停摆,还是产品运营难以为继宣告“死亡”,今年有越来越多的用户流离失所沦为难民。

7月12日,内容兴趣社区即刻的首页开始显示“加载失败”,随着“无限期停服”的日子不断延长,“即友难民”们开始在知乎、微博等各个平台打听状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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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8月22日,有知乎用户回答称据创始人瓦恁已经多次进京交涉,却未得到明确答复,只能先放下即刻。就在用户翘首以盼的时候,即刻团队则悄然推出了“替代品”Jellow,允许已注册用户迁移账户继续使用,在外流亡近三个月的“即友”最后终于找到了组织。

六月份,社交应用一罐宣布团队解散,最后一笔资金将用于今后两年的系统维护。实际上,就在被“放弃”之前,一些不满一罐从树洞变成游乐场的用户就已经沦为了难民。

在中国,满足小众人群需求的“小而美产品”都难以长久,这些用户只能在一款又一款产品之间迁徙,逐水草而居。

除了这两款因外部、内部不可抗力永久停摆的产品,soul、网易云音乐、喜马拉雅、小红书等产品都曾经历过让用户“人心惶惶”的下架时刻,下架期间的故事都足以写一篇《“互联网难民”流亡记》。

希望有一天,所有的互联网用户都能够免于流亡的恐惧。